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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1月21日 星期三

集體式單相思:紀念,奶奶。

集體式單相思:紀念,奶奶。

 

什麼都是困難的,這麼黑的一個大白天。

從縣政府開了一個莫名奇妙的古蹟研議委員會,
(其實也沒莫名奇妙,是我自己完全沒對討論的古蹟做任何功課
好像也沒人要我這麼做)
下午三點鐘,風很大,我開始徹底地無聊閒晃起來。

有三又二分之一秒,
我清晰又準確無誤地想起了你的輪廓,
你上仰35度的臉,黑頭粉刺,下巴上的小疤,微翹的嘴唇,
我驚駭莫名地停下了思想的速度,
在台灣人最愛的炸雞排攤前等候中辣脆薯和熱珍奶的當下,
用影像記起,或者說白一點是思念吧,
在我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我分明是個影像瞎子。

我明明什麼人的臉都記不住。

昨天,奶奶的病床前,
我第一次感受到心電圖真正的意義,
一跳,一跳,那些劃進人心的曲線,那些數字,
不是倒背如流的舞台劇本或肥皂劇裡的慣用伎倆那樣出現率高到令人麻木,
不是的、那是真人的心電圖,從92到72到26,
到19,19,19,18,19......

護士很輕聲地傳遞著各種令人心痛的訊息,
好像文過飾非,但又非得這樣才能讓人平靜似的,
奶奶也幾乎是平靜的,強效的鎮定針讓她根本沒有醒過來,
護士說,心跳會愈來愈弱,愈來愈弱,最後,最後......

平靜到連心電圖變成頻率很高的直線我還在期待突然又恢復的曲線。

九點零二分,
你在電話那頭大聲哽咽,
我只會也只懂得反覆地說,乖,沒關係,乖,不要哭,乖啦。

從奶奶住院開始我就不敢再放那首來不及,
我知道你一定承受不住。

我已經如願在龜山上班兩個禮拜又兩天了,
一個多月前因為胸痛住院的奶奶卻一直沒能回到改建後的眷村,
沒來得及聽奶奶說抗戰和眷村的故事。

我們幫奶奶擦最後的澡,
穿上她換上榮總住院服之前穿的衣服,
奶奶住院後胖得太厲害,又水腫,
沒有彈性的襯衫穿了老半天才勉強穿上,
幫她換褲子的時候,奶奶的膝蓋不再承重,
腳無力地打在床板上,皮膚冷冷的。

我以前同事的同行們西裝筆挺地來接奶奶,
其實真正人身後的事情我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的,
阿公阿嬤阿公阿婆去世的時候我都還小,
在殯葬業上班的那段時間,又都只是待在辦公室裡,
頂多跟雅玲姊出去跟家屬面談回憶光碟的事,
我從沒有觸摸過失去靈魂的身體,
但我完全不害怕。

奶奶算是福壽雙全了,
85歲的高齡,離開的時候又有許多親人陪在身邊,
但我知道奶奶還是很不滿意,
奶奶的靈魂很頑強,很喜歡活著的感覺,
她很小心地保養她自己,她是我們之中頭腦最清醒的一個,
她的原則跟理智從不因為她生病了還是什麼而放棄。

有人想好好活著就讓她好好活著不行嗎,
想放棄生命的人那麼多,
為什麼老天爺要這麼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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